元代酒文化：從“瀆山大玉?！闭f起

    北海前面的團城上，承光殿之前，有個亭子。亭子之中，漢白玉蓮座上陳列著一個用整塊墨玉雕成的橢圓形大石盆。石盆大體呈黑色，間有白色花紋，匠人們“隨其形”雕刻成魚龍、海獸出沒于波濤之中，形象生動。據(jù)說，這個大石盆可是身世不凡，不僅乾隆皇帝親自派人用千金贖回，更曾與忽必烈的寶座共處一殿。那么，這個大石盆究竟是什么用處？又與元代酒文化有什么關(guān)系？

　　北海承光殿前的大酒甕

　　曾被用作咸菜缸

　　乾隆皇帝千金購回

　　據(jù)資料記載，北海承光殿前的這個大石盆高70厘米，寬135厘米，長182厘米，周長493厘米，膛深55厘米，重3.5噸，內(nèi)壁刻有乾隆皇帝詩并序言：“玉有白章，隨其形刻魚獸出沒于波濤之狀，大可貯酒三十余石，蓋金元舊物也?！痹瓉?，這個大石盆名叫“瀆山大玉?！保窃A酒所用的容器，容量可達三十余石。（石，古代容量單位，明清制十升為一斗，十斗為一石。）

　　元朝滅亡之后，“瀆山大玉海”流落到西華門外的真武廟中，成了道士們的腌咸菜缸。乾隆皇帝知道后，派人用千金將它買回，賜名“玉甕”，安置在團城承光殿南的石亭之中，并且寫詩詠贊――詩寫得很長，其中用了許多生僻字，今人難以卒讀。乾隆皇帝如此看重玉甕，認為它是“金元舊物，曾置廣寒殿內(nèi)”，但這一說法不甚準確。據(jù)《元史?世祖本紀》明文記載，至元二年十二月己丑“瀆山大玉海成，敕置廣寒殿。”由此可知，玉甕是元朝初年雕刻而成的。

　　從《元史》的這段記載，我們不僅得知了“瀆山大玉?！钡裨斓哪甏€知道了它在元朝宮廷中的重要位置。當時要雕造如此碩大的玉器，沒有一兩年的時間是完不成的。至元元年（1264年）二月，忽必烈下令修瓊?cè)A島、重建廣寒殿，大玉海的雕造即使不是早于重建廣寒殿，至少也是同時；而且一經(jīng)雕成，就置于剛剛重建完工的廣寒殿之中。至元三年（1266年）四月，忽必烈的寶座“五山珍御榻”制成，也被安放在廣寒殿。這個時候，元朝在北京地區(qū)的皇宮還未修建，大都城也還沒有影子，廣寒殿是忽必烈在北京地區(qū)最初的執(zhí)政場所，由此可見瀆山大玉海的重要性。

　　準確地說，瀆山大玉海是一個盛酒的“酒?！?。根據(jù)《元史?輿服志》記載，元朝的宮殿內(nèi)有三種必備的陳設(shè)：一、計時的漏刻，擺放在皇帝的御座之南，設(shè)兩個“挈壺郎”掌管；二、酒海，列于漏刻之南，設(shè)六十個酒人掌管，面向北立于酒海之南側(cè)；三、盛馬奶子的容器，設(shè)二十人掌管，這二十人叫“主膳”。明朝初年工部侍郎蕭洵目睹過元朝的舊宮殿，著有《故宮遺錄》，據(jù)此書記載，廣寒殿、大明殿以及延春堂，都設(shè)有酒海。

　　據(jù)元人所著的《輟耕錄》記載，大明殿中“設(shè)七寶云龍御榻”，御榻前設(shè)燈漏（刻漏），“貯水運機，小偶人當時刻捧牌而出”。這在當時可謂最先進的報時器了。燈漏旁邊就是酒?！澳举|(zhì)銀裹漆甕”，據(jù)說此甕“金云龍蛇繞之，高一丈七尺，貯酒可五十余石”，容量比瀆山大玉海大多了。同書卷五“劈正斧”條又記載道，“如天子登極、正旦、天壽節(jié)御大明殿會朝時，則人執(zhí)之，立于酒海之前”，說明當時“酒海”是一種重要的禮器。

　　元代宮廷中的酒與禮

　　大型典禮必要飲酒

　　參宴者穿御賜華服

　　宮廷之內(nèi)為什么要安放酒海？因為在元代，不管舉行什么重大慶典儀式，例如皇帝即位、群臣上皇帝尊號、冊立皇后、冊立太子、給皇帝慶壽等，在繁縟的禮儀程序之后，喝酒這個環(huán)節(jié)是必不可少的。比如“元正受朝儀”，眾大臣三拜九叩、山呼萬歲之后，丞相要捧觴向皇帝進酒三次。至元七年（1341年），朝廷專門制定了進酒禮儀：進酒之后，“大會諸王宗親、駙馬、大臣，宴饗殿上”，在大明殿上舉行盛大宴會?！八钠芬陨瞎賳T，賜酒殿上”，五品以下官員“賜酒于日精、月華二門之下”。宴會規(guī)模如此盛大，無怪乎宮廷之上要設(shè)六十個“酒人”（掌管造酒、侍酒的官員，《周禮?天官?酒人》：“酒人掌為五齊三酒，祭祀則供奉之?！保矡o怪乎宮廷里要放上一個容量幾十石的大酒海了。

　　元代的宮廷宴會非常講究，不僅有美酒、佳肴、音樂、舞蹈，而且參加宴會者必須穿顏色、款式、質(zhì)地相同的服裝，即“衣服同制”，這樣的宴會就稱為“詐馬質(zhì)孫宴”。元代之后，“詐馬質(zhì)孫”的含義漸被忘卻。明人蔣一葵著的《長安客話》中說，朝廷向工部下旨，“造只遜八百副”，工部官員可懵了，“皆不知只遜何物”，后來才鬧明白“只遜”（亦即質(zhì)孫、只孫）原來指“上直校鵝帽錦衣”。到了清代，滿人以為“詐馬”就是蒙古人套馬、騎馬的技能，而如今內(nèi)蒙古草原上的一些旅游點把“詐馬”解釋為“烤退了毛的羊”，更是令人失笑。據(jù)元史專家韓儒林考證，所謂“質(zhì)孫”，是蒙古語“顏色”的意思。所謂“詐馬”，是波斯語jamah（衣）的音譯，元朝皇帝賜給參宴大臣的禮服，是用波斯的繡金錦緞制成的，華貴無比。薩都剌的詩《天魔舞》可謂是“詐馬質(zhì)孫宴”的寫照：“涼殿參差翡翠光，彩衣華帽宴親王。紅?高卷香風起，十二天魔舞袖長。”

　　因為經(jīng)常舉辦“詐馬質(zhì)孫宴”，酒的消耗量很大，所以元代宮廷設(shè)有掌管玉食的宣徽院，相當于清代的內(nèi)務(wù)府，負責舉辦宴會等事務(wù)。宣徽院官員為正三品，下轄尚食、尚藥、尚?d等局，其中尚?d局的職能便是提供酒類。后來，尚?d局又細分為尚?d、尚飲兩局。元大都的尚飲局秩從六品，“掌?d造上（皇帝）用細酒”，尚?d局掌管?d造諸王百官酒醴，秩從六品。至元二十五年（1288年），大都設(shè)醴源倉藏，秩從六品，貯藏造酒的“香莎蘇門等酒材糯米、鄉(xiāng)貢?D藥，以供上?d及歲賜諸王百官者”。

　　繁榮的元代造酒業(yè)

　　京城每天產(chǎn)13萬升

　　外埠還要持續(xù)供給

　　由史料記載可知，元朝宮廷飲用的酒有許多種。從酒的種類來說，有糯米釀制的米酒，有用發(fā)酵法制成的葡萄酒，還有用蒸餾法制成的燒酒。

　　蒸餾酒的制作方法，一說是從印度傳入中國的，一說是從阿拉伯傳入中國的。據(jù)李時珍的《本草綱目》，燒酒又名“阿剌吉”，自元時始創(chuàng)，“其法用濃酒和入甑，蒸令氣上，用器承取滴露”。據(jù)資料記載，“阿剌吉”是阿拉伯語的音譯，意思是“出汗”。在元人熊夢祥所著《析津志》中，“阿剌吉”作“哈剌吉”：“復(fù)有取此（葡萄酒）燒作哈剌吉，尤毒人”。意思是將發(fā)酵制成的葡萄酒再加蒸餾，制成的燒酒更能醉人。因為上好的葡萄酒“一二杯可醉人數(shù)日”。書中又記載河北真定有用棗釀造的燒酒，“微煙氣，甚甘，能飽人”，獨具一格。

　　在《元史》中，酒的種類又有“清酒”“黑酒”之分。何謂“黑酒”？《析津志》中便記載了一種：出產(chǎn)真定（今河北正定）等地的“椹子酒”。據(jù)說此酒“飲之后能令人腹內(nèi)飽滿”，而飲后口、齒、唇、舌“久則皆黑”。

　　在元代，酒的來源主要有兩種：外埠輸入或大都城自己釀造。從文獻記載來看，元大都時代宮廷對酒品的需求量是相當大的。外埠輸入的葡萄酒主要來自火州（今新疆吐魯番東南）。當?shù)赜袑ｉT為皇家種植葡萄的人，被稱為烏珠穆沁。前述棗酒、椹子酒主要產(chǎn)自河北真定，而米酒的主要產(chǎn)地在南方。

　　據(jù)《析津志》記載，元大都城內(nèi)有多家酒槽坊。酒坊外部裝飾特色鮮明，門首畫戰(zhàn)國四君子像（春申君、孟嘗君、平原君、信陵君），“以紅漆欄桿護之，上仍蓋巧細升斗，若宮室之狀。兩旁大壁，并畫車馬、騶從、傘仗俱全，又畫漢鐘離、唐呂洞賓為門額。正門前起立金字牌，如山子樣，三層，云黃公?”。這些酒槽坊夏天“多載大塊冰，入于大木枧中，用此消冰之水?d酒”。酒釀成之后，“以木作長桶盛之擔送”。

　　據(jù)《元史?食貨志》載，“大德八年（1304年），大都酒課提舉司設(shè)槽坊一百所?！痹谠?，是不準許百姓私自造酒、販賣的，“私造者依條治罪”，所以，槽坊都在官府掌控之中?！按蟮戮拍?，并為三十所，每所一日所釀，不許超過二十五石之上。十年，復(fù)增三所。至大三年（1310年），又增為五十四所?！比绱怂銇?，僅光大都城內(nèi)的造酒業(yè)，每天的酒產(chǎn)量就在一千三百五十石（合135000升）左右。

　　元代造酒業(yè)的規(guī)模之大，還可從稅賦總額看出來?！对?食貨志》說，酒稅從元太宗窩闊臺時代就開始征收了，“為國賦之一焉，利之所入亦厚矣”。按照元代稅法，每石酒繳納稅銀十兩；據(jù)記載，朝廷每年從中書省直轄地區(qū)征收的酒稅就多達白銀五萬六千二百四十三錠六十七兩。此外，河南、江西、湖廣的酒課也在五萬錠以上，足見元代酒業(yè)之發(fā)達。（宗春啟）

來源： 北京晚報

責任編輯：虞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