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眾一心，血肉筑起新的長城

萬眾一心，血肉筑起新的長城

■解放軍報記者　衛(wèi)雨檬　特約通訊員　龔偉　孫天依 

圖片由史利鵬提供

在中國人民抗日戰(zhàn)爭的壯闊進程中，形成了偉大的抗戰(zhàn)精神，中國人民向世界展示了天下興亡、匹夫有責的愛國情懷，視死如歸、寧死不屈的民族氣節(jié)，不畏強暴、血戰(zhàn)到底的英雄氣概，百折不撓、堅忍不拔的必勝信念。

——習近平

“保衛(wèi)黃河，保衛(wèi)華北，保衛(wèi)全中國”

寬闊的河道在面前鋪展開來，浩蕩波濤橫貫眼底。從盡頭向著另一端的盡頭駛去，黃河之水奔騰不息。

西岸陜西，東岸山西。記者在陜西韓城的芝川古渡舊址，凝望這條中華民族的母親河，內心不禁隨著河水而澎湃。84年前，那些身穿布衣、肩扛鋼槍的數(shù)萬名戰(zhàn)士，心情肯定更加豪邁。懷著滿腔的熱血和斗志，他們準備在此東渡黃河、開赴前線。

那天，行軍的隊伍經(jīng)韓城渡河時，受到城里百姓的熱烈歡迎。一路上，戲樓、碑碣和墻壁上都貼滿了標語：“歡迎救國救民的紅軍”“歡迎抗日紅軍”“紅軍是抗日的先鋒隊”“紅軍是人民的軍隊”……人們似乎還不知道，這支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軍隊已改名為八路軍。

時間前推兩個月，震驚中外的“七七事變”爆發(fā)。盡管中國守軍抵命相抗，仍難以抵擋日軍全面侵華的鐵蹄。

事變發(fā)生的第二天，中共中央發(fā)出了《中國共產黨為日軍進攻盧溝橋通電》，指出：平津危急！華北危急！中華民族危急！只有全民族實行抗戰(zhàn)，才是我們的出路。

詩人光未然也隨抗日宣傳隊伍東渡黃河，在戰(zhàn)士們高漲的愛國熱情中，寫下了一篇大型朗誦詩《黃河吟》。后來這首詩被改寫為著名的《黃河大合唱》歌詞?！氨Ｐl(wèi)黃河，保衛(wèi)華北，保衛(wèi)全中國”，唱出了全民族為抗戰(zhàn)發(fā)出的怒吼，一時間風行全國！

今天，我們走近那段苦難而光輝的歷史。從滔滔黃河到巍巍太行，表里山河間，各地都扛起抗戰(zhàn)的旗幟，燃起抗戰(zhàn)的烽火。

1937年9月25日，八路軍進入山西一個月不到，即取得“七七事變”以來對日作戰(zhàn)的首個大捷。第115師在平型關伏擊日軍，經(jīng)一場惡戰(zhàn)殲敵1000余人。正是這次用八路軍亦傷亡數(shù)百人代價拼殺來的首勝，沉重打擊了侵略者的囂張氣焰，極大鼓舞了中國人民的抗戰(zhàn)信心。

平型關大捷、夜襲陽明堡、百團大戰(zhàn)……此后8年間，在共產黨領導下的敵后抗日根據(jù)地，八路軍和敵人進行著艱苦卓絕的戰(zhàn)斗。而那些大大小小英勇戰(zhàn)斗的指揮所，大多坐落在太行山區(qū)的一個個平靜鄉(xiāng)村里。

山西省武鄉(xiāng)縣，被譽為“八路軍的故鄉(xiāng)、子弟兵的搖籃”。踏入王家峪村的一座農家小院，黃土砌成的窯洞見證著歲月滄桑。抗戰(zhàn)時期，八路軍總司令部長期駐扎在這里。為了挽救民族危亡，朱德、彭德懷、劉伯承等將領在此度過了一個個不眠之夜。

樹影斑駁，投射到木制的窗欞上，隨微風輕輕擺動。眼前的光影變換，引領著我們從旁邊黑黢黢的窯洞口穿越時空。

一進入屋子，土墻上那幅發(fā)黃的地圖就吸引了記者的目光。我們仿佛看到，八路軍將領們正在舉著微亮的油燈，深情而堅定地注視著上面的一個個地名。從鄉(xiāng)縣到省市，從華北到中國，這個簡樸的指揮室里，蘊含著為了民族解放戰(zhàn)斗到底的巨大決心和磅礴力量。

另一面墻上，一張合照打動了在場所有人。那是左權將軍與夫人、女兒的唯一一張“全家?！薄０l(fā)黃的老照片，無法黯淡左權將軍年輕的笑容——這是在他夫人和女兒即將返回延安前拍攝的。這個畫面，也是他與家人的最后一面……

1942年，左權指揮部隊掩護八路軍總部等機關轉移時，不幸被日軍炮彈的彈片擊中頭部，壯烈犧牲。

“名將以身殉國家，愿拼熱血衛(wèi)吾華。太行浩氣傳千古，留得清漳吐血花。”朱德總司令痛惋左權將軍的悼詞，而今讀來仍令人為之動容。在共產黨的感召帶領下，當?shù)乩习傩占娂婍憫?、報名參軍?/p>

“山山埋忠骨，嶺嶺皆豐碑，村村住過八路軍，戶戶出過子弟兵”，是抗日模范縣武鄉(xiāng)的真實寫照。直到解放后很長時間，武鄉(xiāng)縣的人口增長都十分緩慢。

巍峨太行山，挺起民族脊梁。天下興亡、匹夫有責的愛國情懷，永遠是中華民族屹立不倒的精神基因。

在共產黨倡導并建立的抗日民族統(tǒng)一戰(zhàn)線下，八路軍、新四軍、東北抗日聯(lián)軍等隊伍和各界人民緊緊團結在一起，用血肉筑起了新的長城！

“我前進，你們跟著我；我停止，你們推動我；我后退，你們槍斃我”

穿過一個又一個隧道，記者乘坐高鐵從首都北京駛入太行山區(qū)。此刻，列車開行通過的路段，就是八路軍在百團大戰(zhàn)中重點破襲的交通要道——正太線。

當年，為了消滅敵人、打敗入侵者，我們打響了一場聲勢浩大、令敵膽寒的交通總破襲戰(zhàn)。如今，在同一片路基上，我們的高速鐵路軌道綿延千里，復興號列車飛馳而過。為了獨立之中國，有無數(shù)英雄兒女前仆后繼、頑強抗爭，奏響了一曲曲氣壯山河的凱歌。

沿著正太線，記者重訪八路軍征戰(zhàn)足跡。在百團大戰(zhàn)紀念碑前，我們懷著無比敬仰的心情仰望。青山之上，英雄魂魄壯烈不朽，同一片天空見證著永恒的青春。

從紀念碑往東約30公里處，有一座因形似草帽而得名的山。山腳，正太鐵路穿城而過。當年，草帽山是日軍據(jù)守狼峪車站的制高點。

1940年8月20日的一個傍晚，百團大戰(zhàn)打響。八路軍第129師新編第10旅旅長范子俠，負責率部破襲陽泉地區(qū)的正太鐵路中段。

23日，攻克狼峪車站的部隊遭到制高點的火力攻擊。為此，范子俠于24日晚發(fā)出號令：拂曉前必須拿下草帽山！

當記者一行驅車前往，開始徒步攀登草帽山時，天空變得昏暗起來，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。越往上走，通往山頂?shù)男÷肪驮姜M窄。兩旁低矮的野棗樹肆意生長著，枝條伸到路面上來，需十分小心才能不被上面的小刺劃傷。

記者不禁想象，以前不像現(xiàn)在有人工鋪好的石板路，沖鋒時又是在夜里，那時八路軍戰(zhàn)士們在黑暗中登山將會是怎樣的一種艱難情形？又或者，向著前方炮火沖去的他們，根本未曾留意路邊的荊棘？

“我前進，你們跟著我；我停止，你們推動我；我后退，你們槍斃我?！狈蹲觽b的這句話，激勵著戰(zhàn)士們奮勇向前、視死如歸。

就在他們快要攻上山頂?shù)臅r候，喪心病狂的敵人在絕望時刻施放毒氣，妄圖阻止八路軍的進攻。然而，自抗戰(zhàn)以來，面對侵略者的各種殘暴行徑，我們的將士又有什么時候退縮過呢？

沒有絲毫猶豫，范子俠率領戰(zhàn)士們不畏犧牲、繼續(xù)攻擊，最終將據(jù)守的敵人一舉殲滅。

今天，草帽山山頂仍留存著日軍碉堡的遺跡。不難看出，眼前被摧毀的、只剩下底座的碉堡，是日軍采集當?shù)厥瘔K搭建而成的。激烈的戰(zhàn)斗過后，碉堡四周的地面已鋪滿了略帶紅色粉末狀砂石——那是太行山的顏色，山石在炮火的轟炸下變得破碎，風化后變?yōu)榧毿〉念w粒；那也是鮮血的顏色，多名八路軍戰(zhàn)士的年輕生命，永遠留在了山間。

這場戰(zhàn)斗中，范子俠深度中毒，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蘇醒過來。之后的抗戰(zhàn)生涯，他在太行山根據(jù)地帶領部隊浴血奮戰(zhàn)。1942年，范子俠在河北沙河縣的反“掃蕩”激戰(zhàn)時中彈犧牲，年僅34歲。

在最為漫長和艱巨的戰(zhàn)略相持階段，百團大戰(zhàn)是八路軍在華北地區(qū)發(fā)動的一次規(guī)模最大、持續(xù)時間最長的戰(zhàn)役，打出了敵后抗日軍民的聲威，極大鼓舞了中國人民的抗戰(zhàn)斗志。

曠日持久的抗日戰(zhàn)爭中，涌現(xiàn)了許許多多像范子俠一樣的抗戰(zhàn)英雄。楊靖宇、趙尚志、左權、彭雪楓、狼牙山五壯士、東北抗聯(lián)八位女戰(zhàn)士……他們歷經(jīng)戰(zhàn)火洗禮，不畏犧牲、血戰(zhàn)到底，把青春和熱血獻給了這片深愛的土地。

天地英雄氣，千秋尚凜然。從1931年到現(xiàn)在已90年過去，偉大的抗戰(zhàn)精神，永遠是激勵中國人民克服一切艱難險阻、為實現(xiàn)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奮斗的強大精神動力。

“如果有一天戰(zhàn)斗真的來臨，我也要吹響沖鋒號”

血與火的戰(zhàn)斗年代，一聲嘹亮的軍號就可以掀起沖鋒的巨浪。

黃銅的金屬光澤變得暗淡，喇叭處有所變形，表面布滿磕碰的痕跡——在中國共產黨歷史展覽館里，陳列著一把歷經(jīng)戰(zhàn)火硝煙洗禮的軍號。這把軍號原收藏于八路軍太行紀念館，是小英雄崔振芳參加黃崖洞保衛(wèi)戰(zhàn)犧牲時留下的遺物。

黃崖洞，位于太行山深處的險要地帶，被選作八路軍總部兵工廠的所在地?？箲?zhàn)時期，黃崖洞兵工廠是在敵后建立的最大的武器彈藥生產基地。八路軍研制的第一款步槍就出自這里。

1941年11月，日軍為了摧毀兵工廠開始向黃崖洞強攻。八路軍戰(zhàn)士們始終堅守陣地。戰(zhàn)旗引領的隊伍中，總有一名司號員昂首挺立在高處，迎著戰(zhàn)火吹響號角。

這名司號員叫崔振芳，不到20歲，不久前剛剛成為一名共產黨員。伴著一次次軍號吹響，他和隊友多次將敵人打退。然而，戰(zhàn)斗進入白熱化狀態(tài)，崔振芳身旁的戰(zhàn)友都倒在了日軍的槍林彈雨中。

敵人就要往上沖了！崔振芳勇敢地跳進了防御點，接替犧牲的戰(zhàn)友。居高臨下，他孤身戰(zhàn)斗在陡崖上，投出了100多枚手榴彈，阻擊了敵人一波又一波的進攻。

然而，就在增援部隊即將趕到時，他卻被炮彈炸開的石片擊中喉嚨。小號兵倒下了，與他相伴的只有那把心愛的軍號。

親歷過黃崖洞保衛(wèi)戰(zhàn)的張書祥老人，每每提起崔振芳，總是深情地說：“那是個多好的孩子?。∶刻煸缭绲仄饋碚驹陔u冠山的頂尖上吹號，紅綢穗子在他胸脯上來回地飄……那次戰(zhàn)斗前，他一連寫了五份決心書，首長才點頭同意讓他上的前沿陣地……”

現(xiàn)在，小英雄崔振芳吹響的軍號依舊回蕩在太行山上。

跨立，持號，昂首。3大類21種號譜，早已鐫刻在上等兵余祖磊的腦海深處。在武警山西總隊武鄉(xiāng)中隊，迎著每一個朝陽，他準時吹響軍號。嘹亮的軍號聲飄向遠山，傳到八路軍曾經(jīng)堅守過的前沿陣地。多年以后的今天，伴著軍號聲，余祖磊和戰(zhàn)友們不忘先輩遺志、苦練制勝本領。

“同在司號崗位，我希望自己能夠像崔振芳一樣頑強。如果有一天戰(zhàn)斗真的來臨，我也要吹響沖鋒號。”余祖磊堅定地說。

在黃崖洞兵工廠舊址，看到那一把把在艱難困苦中生產出來的槍械，記者感慨萬千。當時，靠著這樣簡易的裝備，八路軍在大山里進行游擊戰(zhàn)，打退了不可一世的敵人，最終取得抗日戰(zhàn)爭的全面勝利。

如今，隨著一批批由我國自主研制、具備世界先進水平的高科技武器裝備列裝部隊，我軍的武器裝備水平早已今非昔比。同樣在太行山麓，空軍地導部隊某營秉承偉大的抗戰(zhàn)精神，在近年的多次實彈打靶中彈無虛發(fā)，以過硬能力護衛(wèi)祖國空天安全。

“中國人民對戰(zhàn)爭帶來的苦難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憶，對和平有著孜孜不倦的追求?！睆目谷諔?zhàn)爭時期到新時代，人民軍隊始終聽黨指揮，緊緊地和中國人民站在一起。

在任何時候，為民族而戰(zhàn)、為祖國而戰(zhàn)、為尊嚴而戰(zhàn)，必將匯聚起磅礴力量，筑就新的鋼鐵長城。

團結就是力量

■王一婷　解放軍報特約記者　耿鵬宇

一首歌，為人們所廣泛熟知，在中華大地傳唱已78年。

“團結就是力量，團結就是力量。這力量是鐵，這力量是鋼……”鏗鏘的音符，激越的歌聲，一次又一次響徹在武警平山中隊，回蕩在西柏坡的蒼松翠柏間，成為人們心潮逐浪、團結奮斗的精神力量。

2021年7月，記者跟隨中隊官兵一起來到這首歌唱響的地方。

太行山下，滹沱河畔，游船在水中蕩起陣陣漣漪，坐落在崗南水庫北岸的北莊村，沐浴在夏日溽熱的風中。走在村中的“幸福路”上，道路兩旁的紅色展牌向人們講述著這里的歷史。

抗日戰(zhàn)爭全面爆發(fā)時，位于大山深處的平山縣北莊村曾是抗日模范村?！啊腥顺鋈?，有糧出糧，有錢出錢，有物出物?！善缴阶拥芙M成的‘平山團’，被聶榮臻司令員贊譽為‘太行山上鐵的子弟兵’?！敝嘘犞笇T劉仲忠介紹道。

伴隨“鐵的子弟兵”轉戰(zhàn)大江南北的，正是那首“鐵的歌謠”。

1943年，八路軍西北戰(zhàn)地服務團文藝工作者牧虹和盧肅在北莊村，創(chuàng)作了歌劇和同名歌曲《團結就是力量》。這首振奮人心的歌曲，誕生于殘酷的戰(zhàn)爭中，凝結了北莊村人民的血淚和榮光。

站在一塊文字難以辨認的石碑前，記者內心久久不能平靜。在這旁邊，一塊重新刻寫的白玉碑上，“木虎峪慘案”幾個猩紅的大字觸目驚心，“五十三·1941”一組數(shù)字顯得分外沉重——

1941年，侵華日軍的“大掃蕩”使平山縣數(shù)百個村落化為焦土；木虎峪村53名手無寸鐵的村民倒在日軍的刺刀前，失去了鮮活的生命。

碑文寫道：“我村全體群眾永懷不忘。愿團結一心，踏著先烈血跡，向著‘和平民主、團結統(tǒng)一’的新中國前進?！?/p>

只有團結起來，才能渡過難關；只有團結起來，才能走向勝利。

冒著日寇的槍林彈雨，八路軍翻山越嶺來到這里，廣泛地進行政治動員，傳播團結抗日思想，帶領北莊村人民從思想、物資等方面做好反“掃蕩”準備。

于是，根據(jù)地的青壯年們自發(fā)加入八路軍，在黨的領導下保家衛(wèi)國，打出平山子弟兵的赫赫威名。

今天的北莊村，一條條柏油路平整干凈，一座座農家院錯落有致。村委會的白墻上，《團結就是力量》的歌詞格外醒目。

走在北莊村資料館，來參觀的人絡繹不絕，其中很多人自發(fā)地跟在中隊官兵隊列后，仿佛他們也是其中一員。

“這力量是鐵，這力量是鋼，比鐵還硬，比鋼還強……”隊列中有人在小聲哼唱，漸漸地，歌聲由弱轉強、由哼唱演變?yōu)楹铣?/p>

剛勁有力的歌聲把人們思緒帶向歷史深處——“向著太陽，向著自由，向著新中國發(fā)出萬丈光芒！”如鋼與鐵的碰撞、血與火的交融，激發(fā)出人們心頭涌動的紅色力量。

歷史的樂章在山間回蕩，那是一個村莊、一個民族、一個政黨在百年奮斗征程上壯闊的交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