聆聽泥與火的交響——在當代陶藝中品味“瓷的精神”

　　光明日報記者 榮池

　　一把竹制小刀在半干未干的陶瓷胚體表面輕輕劃過，留下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線。力道與方向稍做調整，刀尖也隨之起舞，一朵富有吉祥寓意的花卉便逐漸顯現。“手真穩(wěn)啊!”“簡單幾刀，立體感一下子就出來了?！比巳褐邪l(fā)出陣陣贊嘆。

膠囊(陶藝·局部) 曲冰

　　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內，正在展出的景德鎮(zhèn)國際陶瓷藝術雙年展優(yōu)秀作品巡展熱鬧非凡。在100件斑斕多彩的當代陶瓷藝術作品的輝映下，5位陶瓷藝術家和非遺傳承人正演示著陶瓷刻花、陶瓷粉古彩繪畫、現代青花繪畫、拉坯、陶瓷捏花等景德鎮(zhèn)傳統(tǒng)陶瓷技藝。老手藝與新作品相互碰撞，傳統(tǒng)材料與現代樣式巧妙融合，讓人們徜徉在泥與火的美妙交響中。

　　此次巡展匯聚了來自不同國家和地區(qū)的陶瓷藝術家的新近創(chuàng)作，涵蓋陶瓷器皿、陶瓷雕塑、陶瓷裝置、陶瓷繪畫和影像等多種藝術形式，展現了當代陶瓷藝術的發(fā)展面貌與創(chuàng)新成果?！按傻木瘛笔秦灤┢渲械闹黝}。

　　何為“瓷的精神”?景德鎮(zhèn)陶瓷大學副校長呂品昌認為，它既包含根植傳統(tǒng)的創(chuàng)造精神，也囊括立足當代的探索精神?！翱v覽中國陶瓷史，我們會發(fā)現傳統(tǒng)并非一成不變。無論是材料、工藝、技法還是表現形式，都會隨著時代的發(fā)展而不斷更新。傳統(tǒng)是‘活態(tài)’的，它教會我們去創(chuàng)造、去探索?！痹趨纹凡磥?，藝術家在“傳統(tǒng)”中辛勤耕耘、默默探索的同時，也在不經意間創(chuàng)造著新的“傳統(tǒng)”。

　　展廳內，黃山的陶瓷雕塑《漢風·列傳》占據了一整面墻的空間。該作品運用陶瓷泥片成型的手法塑造出一系列人物、車馬形象，并以老舊風化的木板作為襯板，富有美感的木紋與時光留下的斑駁痕跡營造出風雅、古樸的視覺效果。黃山表示，自己的創(chuàng)作始終關注傳統(tǒng)文化主題，并嘗試從燒成方式上尋求轉變與突破，追求泥料在燒制中的自身發(fā)色，以達到渾樸厚重的質感。

漢風·列傳(陶藝·局部) 黃山

　　同樣是對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挖掘與轉化，鈔子藝、鈔子偉的《史跡》和郅敏的《二十四節(jié)氣——大暑》則展現出截然不同的審美風貌。鈔氏兄弟運用陶瓷材料將《禮記》《道德經》等經典古籍和諸多文學藝術類名著以寫實的手法一一還原，殘破的封面、卷曲的書頁讓人難辨作品材質，引得觀眾嘖嘖稱奇。郅敏嘗試以陶瓷雕塑這一實體化的藝術表達方式展現“二十四節(jié)氣”的抽象概念。作品以眾多陶瓷構件組合成可以無限復制和重構的造型，極富視覺張力?！疤沾蓺v經千年傳承，始終與人的生活有著密切聯系，工匠的匠心巧制，也賦予了陶瓷在人格品質方面的象征意義?！臂っ粽J為，“瓷的精神”既是物的精神，也是人的精神。

　　“時代的發(fā)展推動了陶瓷藝術在技法、材料與觀念等方面的進步，當代創(chuàng)作者們善于從生活中尋找靈感，不斷拓展陶瓷藝術的固有定義?！眳纹凡硎荆姸鄬嶒炐蕴沾勺髌返挠楷F是本屆展覽的一大亮點，也是當代陶瓷藝術創(chuàng)作中令人欣喜的現象。金屬、玻璃、木材、布料……當陶瓷遇上這些生活中的常見之物，再經由裝置、影像等藝術形式加以呈現，必然會給觀眾帶來全新的審美體驗。

　　“我喜歡在日常生活中尋找簡單、純粹的創(chuàng)作主題，作品中的每把椅子都和我的生活息息相關?！弊鳛楦咝＝處?，譚丹武的《“生活研究”系列之椅子》的靈感來源于課堂中隨處可見的用具。作品以類似浮雕的形式表現了不同角度下的椅子形態(tài)，藝術家特意保留手工痕跡來凸顯椅子線條的“速寫感”，以此探討雕塑和繪畫、三維和二維以及多視角和單視角的多重關系。張琨的《畫像》由10張黑白對比鮮明的人物肖像組成，這些面孔皆以不同灰度的方形馬賽克瓷片鑲拼而成，“每一塊不同顏色、不同肌理的小瓷片看似微不足道，但當成千上萬片組合在一起時，就會形成強大的視覺沖擊力和感染力?！睆堢f。

　　此外，曲冰的《膠囊》以剝釉樂燒工藝塑造出一個個肌理細膩、紋飾精美的膠囊形象;陽雪的《生生不息》以影像記錄了陶器在水中下沉、分解，最后化為泥土的過程;于超則以青花瓷繪的形式創(chuàng)作了動畫短片《春風如約》，講述了戰(zhàn)爭時期一位年輕的飛行員與妻子的動人愛情故事。這些形式各異、帶有實驗意味的陶瓷作品，或是以宏觀路徑展現材料魅力，或是以微觀視角觀照細膩情感，為當代陶瓷藝術的創(chuàng)新探索帶來新的啟示。

　　陶瓷是泥與火的藝術。如果說源遠流長、種類繁多的傳統(tǒng)陶瓷技藝是“根”，那么五光十色的當代陶瓷創(chuàng)作便是不斷生長的“枝”與“葉”。在當代陶瓷藝術家們的辛勤耕耘下，這棵“陶瓷之樹”正朝著更加廣闊的天空舒枝展葉，以獨特的民族風格屹立于世界藝術之林。

　　《光明日報》(2024年02月18日 09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