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五后攝影師韓佳龍和他的“志愿軍肖像拍攝計劃”

　　為“爺爺?shù)膽?zhàn)友”拍張照

　　■陳富強　　馮　偉　　本報特約記者　　曹　琦

　　圖①：韓佳龍近影。昝肖婷攝

　　圖②：韓佳龍(前左)為抗美援朝老兵黎國梁整理軍裝。麻　杰攝

　　圖③：在陜西省西安市雁塔區(qū)退役軍人事務(wù)局的支持下，2023年12月27日，韓佳龍回到母校西安理工大學，舉辦抗美援朝老兵主題影像展。姚啟強攝

　　采訪陜西咸陽小伙韓佳龍和他的“志愿軍肖像拍攝計劃”，是從這名95后攝影師手機里的一條短信開始的。

　　短信發(fā)自四川省攀枝花市退役軍人事務(wù)局的一名工作人員：“抗美援朝老兵余紹禮，目前身體狀況不穩(wěn)定，兒女們想盡快給他拍一幅照片作為留念……”

　　盡管已經(jīng)過去整整一年，韓佳龍猶記得自己看到這條短信時內(nèi)心閃過的猶豫：“距離實在太遠了。從咸陽到攀枝花有1300多公里，開車要15個小時?！笨傻诙?，一輛載有補光燈、攝影幕布等攝影器材的小汽車疾馳在關(guān)中平原——韓佳龍帶著他的“移動攝影棚”，千里赴約。

　　余紹禮是韓佳龍拍攝的第49位抗美援朝老兵。那次也是韓佳龍的“志愿軍肖像拍攝計劃”第一次“走”出陜西。

　　在韓佳龍牽頭成立的一家公益服務(wù)中心，一張泛黃的老照片，與許多抗美援朝老兵的肖像照一同展示在照片墻上。那是韓佳龍與爺爺奶奶的合影——還在上小學的他站在兩位老人中間，咧著嘴笑。與頗具“鏡頭感”的韓佳龍不同，照片里的爺爺略顯拘束。“我的爺爺名叫韓俊英，參加過抗美援朝。那是家里找到的唯一一張爺爺?shù)恼掌??！表n佳龍說。

　　和許多抗美援朝老兵一樣，韓俊英當年退役后回鄉(xiāng)務(wù)農(nóng)，一輩子沒拍過幾張照片，這讓大學期間學習攝影專業(yè)的韓佳龍感到遺憾。2020年是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(zhàn)70周年，一個想法在韓佳龍心中醞釀：尋訪像爺爺一樣的抗美援朝老兵，“為他們拍一張像樣的照片”。

　　剛畢業(yè)的韓佳龍把大學期間勤工儉學賺的錢全部用來購置設(shè)備。他請父親當司機，找來3名同學做搭檔，在退役軍人事務(wù)部門的支持下，逐一走訪拍攝當?shù)亟≡诘目姑涝媳?/p>

　　喬建中，是韓佳龍鏡頭中的第一位抗美援朝老兵。韓佳龍記得，那天喬建中坐在鏡頭前，把衣服理了又理，神情莊重。當他把沖洗、裝裱好的照片送給喬建中時，這位91歲的老人手捧著照片細細端詳，不住地說著“謝謝”。那一刻，韓佳龍有種說不出的感覺，既感到高興，又覺得心里沉甸甸的。

　　起初，韓佳龍到抗美援朝老兵家中拍攝時，老兵們多穿著便裝。漸漸地，有些老兵聽說要拍照，會主動穿上珍藏多年的老軍裝，佩戴好各類紀念章和獎?wù)??！斑@最符合老兵的形象?！睘榱俗寷]有軍裝的老兵也能拍攝軍裝照，韓佳龍聯(lián)系當?shù)赝艘圮娙耸聞?wù)部門，特意準備了幾套老式軍裝。

　　講起抗美援朝老兵看到軍裝時的樣子，韓佳龍一臉笑意：“他們的眼睛突然一亮，神情也瞬間變得生動起來?！庇械睦媳鴷v起自己第一次穿軍裝的情景：“我穿上軍裝是1951年，18歲?，F(xiàn)在我91歲了。”有的老兵直言對軍裝的喜愛：“70年沒穿過了，太想穿了!”有的老兵一邊樂呵呵配合韓佳龍幫自己穿軍裝，一邊有點不好意思：“90多歲了，還能照一回這么帥氣的軍裝照?！?/p>

　　韓佳龍發(fā)現(xiàn)，并不是每位老兵都愿意佩戴紀念章和獎?wù)隆?9歲的周鳳鄂，拍攝前遲遲不肯拿出自己的紀念章。反復追問大家才知道，1953年周鳳鄂參加夏季反擊戰(zhàn)役時，在一次急行軍中一腳踩空，眼看就要滑入江中，是班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，后來班長在戰(zhàn)斗中不幸犧牲。周鳳鄂一直覺得，紀念章不屬于他一個人，要是拿出來“顯擺”，“對不起班長”。

　　“令人動容的場景還有很多?！迸恼臻g隙，韓佳龍聽許多老兵講起戰(zhàn)斗往事。老兵楊思泉說，當年入朝作戰(zhàn)時間緊迫，部隊把所有能御寒的東西都拿出來，分到楊思泉手里的，是一條女士絨褲。老兵劉興孝回憶，有一次他守在陣地6天6夜，餓得實在沒辦法，吃完了身上僅存的一支牙膏。

　　為了幫更多老兵留影，聽這些和自己爺爺年紀相仿的老兵講更多的故事，韓佳龍加快了拍攝的腳步。

　　然而，就算韓佳龍和同伴的行動再快，還是留下遺憾?！坝袃纱危覀兗s好拍攝時間，一周后到家里去拍攝時，老兵已經(jīng)不在了?！表n佳龍說。

　　正因為這樣，接到攀枝花市退役軍人事務(wù)局工作人員的那條短信時，韓佳龍還是決定赴約。

　　那天，在老兵余紹禮的病床前，韓佳龍拿出手機，一張張展示此前拍攝的其他老兵的照片。雖然和這些老兵并不相識，余紹禮依然很動情。他對著照片說：“老哥哥們，好好多活幾年……”

　　4年多來，在各地退役軍人事務(wù)部門的支持下，韓佳龍的團隊已經(jīng)走訪了15座城市，為210位抗美援朝老兵拍照。在一個個拍攝現(xiàn)場，每當老兵們表示感謝時，韓佳龍總是回答：“爺爺，不用謝。你們是志愿軍，我們是志愿者，咱們是一家人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