戰(zhàn)斗在戈壁灘上

戰(zhàn)斗在戈壁灘上

■徐  魯

一

張愛萍上將、張?zhí)N鈺少將，都是戎馬倥傯、戰(zhàn)功赫赫的新中國開國將軍，也是“上馬能殲敵，下馬能賦詩”的軍旅詩人。張愛萍將軍出版過《神劍之歌——張愛萍詩詞、書法、攝影選集》（人民美術(shù)出版社），張?zhí)N鈺將軍出版過《張?zhí)N鈺詩詞集》（解放軍文藝出版社）。兩位將軍的軍旅詩詞，各有數(shù)百首之多。

新中國成立后，張愛萍將軍長期擔任國防科技和國防工業(yè)戰(zhàn)線的領(lǐng)導(dǎo)工作，組織領(lǐng)導(dǎo)“兩彈一星”大協(xié)作、大會戰(zhàn)，先后4次擔任核試驗委員會主任委員、現(xiàn)場試驗總指揮，成功地組織了我國第一代地地導(dǎo)彈、首次原子彈塔爆、空爆及第三次原子彈爆炸試驗。

在羅布泊大沙漠和大戈壁上，與張愛萍并肩奮戰(zhàn)過的張?zhí)N鈺將軍，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，先后擔任核武器試驗靶場主任、核試驗基地司令員、國防科委副主任等職，直接參與組織指揮了我國第一顆原子彈、第一次“兩彈結(jié)合”、第一顆氫彈和多次空爆、地下平洞核試驗等試驗任務(wù)，為“兩彈一星”事業(yè)作出了不朽的貢獻。

兩位將軍的軍旅詩，可以說是“新邊塞詩”，但“新邊塞詩”這個名稱遠遠無法涵蓋他們的詩歌題材和革命浪漫主義的詩風。兩位將軍用各自的軍旅詩名篇，記錄了不怕犧牲、英勇奮戰(zhàn)在新中國國防戰(zhàn)線上，隱姓埋名、戰(zhàn)天斗地在羅布泊沙漠和戈壁深處，為新中國第一顆原子彈、第一顆氫彈橫空出世作出卓越貢獻的英雄兒女的感人事跡。

我在創(chuàng)作長篇小說《天狼星下》《羅布泊的孩子》和紀實文學《共和國使命》等作品時，曾經(jīng)深入羅布泊腹地的馬蘭核試驗基地，采訪過不少科學家、科研人員和基地部隊的官兵。無論是老一輩在馬蘭奮斗過的人，還是從小在馬蘭基地成長起來的新一代“馬蘭人”，他們中很多人張口都能背誦出一兩首張愛萍、張?zhí)N鈺兩位將軍創(chuàng)作的軍旅詩。

張愛萍將軍有幾首詩，還被譜成了曲調(diào)鏗鏘有力的軍旅歌曲，至今仍在新一代馬蘭官兵口中傳唱。其中有3首詩，在采訪中給我留下深刻的記憶。

二

1964年4月13日，距離第一顆原子彈爆炸試驗的日子還有6個月左右。這一天，在孔雀河的支流鐵板河邊，時任馬蘭核試驗基地副司令張志善將軍，正在為即將出征的7位勇士送行。這7位勇士是：副連長何仕武，排長王萬喜，戰(zhàn)士王俊杰、司喜忠、丁鐵漢、潘友功、王國珍。他們個個全副武裝，有的還背著鐵鍋、鐵鏟等野外宿營必需的用具。

張志善神色嚴肅，一一檢視戰(zhàn)士們的裝備，還親手拉了拉、試了試，然后語氣堅定地說：“同志們，基地把一個艱巨而光榮的任務(wù)，交給了你們7個人。你們知道將要去執(zhí)行一項什么特殊使命嗎？”

戰(zhàn)士們齊聲回答：“報告首長，我們奉命出去‘打獵’！”

“說得好，出去‘打獵’！”首長從何仕武口袋里拿出一張地圖，鋪開，指著地圖上的一些標識說，“你們此行的路程，預(yù)計有4000多公里，而唯一的行進方式就是徒步。你們記住今天的日子：4月13日！從今天起，你們7個人將離開大部隊，獨立行動6個月……為了執(zhí)行嚴格的保密紀律，基地為你們這支小分隊，取名為‘打獵隊’?；匾竽銈冞@支小隊，要像一把鋼鐵般的‘七齒梳子’，沿著孔雀河，把試驗基地周邊嚴嚴密密地梳上一遍！”

黃沙漫漫，殘陽如血。7名戰(zhàn)士就像7名孤軍挺進茫茫大漠的游擊隊員，邁著堅定的步伐出發(fā)了。他們的身影，很快就融入大漠之中……

180天里，他們天當房、地做床，風餐露宿、披星戴月，每人平均負重74公斤，徒步穿越了基地場區(qū)荒僻的地帶和杳無人煙的浩瀚沙海，最終完成了基地交給他們的“打獵”任務(wù)。

“我們戰(zhàn)斗在戈壁灘上，不怕困難不畏強梁，任憑天公多變幻，哪怕風暴沙石揚，頭頂烈日明月作營帳，饑餐沙礫飯，笑談渴飲苦水漿……”這是張愛萍將軍的一首詩作《我們戰(zhàn)斗在戈壁灘上》。這首詩曾由馬蘭核試驗基地春雷文工團譜上曲子，成了馬蘭基地幾十年來的一首“保留歌曲”。

七勇士后來曾回憶說，在他們遠離部隊的日子里，這首雄壯而豪邁的歌曲一直伴隨著他們。在茫茫沙海里艱難跋涉的時候，在他們面臨萬般困苦的時候，他們就一起唱起這首豪邁的歌，互相鼓勁加油，渾身頓時又增添了力氣和信心。

三

這是共和國歷史上一個莊嚴和難忘的時刻：由數(shù)百名科學家、工程師、技術(shù)工人參與，經(jīng)過了72小時小心翼翼和驚心動魄的組裝，這顆凝聚著數(shù)萬人心血、智慧和力量，承載著中華兒女強國夢想的原子彈，在1964年10月14日19時，被平穩(wěn)地、安全地吊送到了矗立在羅布泊試驗爆心的鐵塔上。

根據(jù)指示，“零時”時間確定為10月16日15時。臨近下午3點，主控室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。

離“零時”時間只剩下最后半分鐘了。在主控室里，“噠噠噠……”一排排指示燈迅速閃爍著。一個年輕的女兵，目光隨著紅色指示燈移動著，一邊報數(shù)：“……9、8、7、6、5、4、3、2、1、0！起爆！”

茫茫的羅布泊深處，先是倏地出現(xiàn)了一道紅色的強烈閃光。閃光過后，隆隆的雷聲滾過人們的頭頂，震撼寰宇。沖擊波挾著雷電，橫掃著無邊無際的戈壁。巨大的火球翻滾著升上高空，不斷地向外膨脹，漸漸形成拔地而起的巨大的蘑菇狀云朵……

蘑菇云不斷變幻著色彩，就像一頂巨型草帽，在高遠的蒼穹里旋轉(zhuǎn)，升騰，再旋轉(zhuǎn)，再升騰……

忽然，人群里迸發(fā)出了第一聲歡呼！緊接著，就像潮水決堤一般，歡呼聲呼嘯而起，人們激動地甩掉了帽子，揮動著外套，跳躍著，奔跑著，歡呼著。大家眼里涌出了淚水，互相擁抱著，跳躍著。將軍、科學家、戰(zhàn)士、技術(shù)人員，都緊緊地擁抱在一起，淚水流淌在每個人的臉頰上……

這朵橫空出世的蘑菇云，標志著中國國防現(xiàn)代化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。

當天夜晚，整個羅布泊沙漠好像沸騰了一樣。篝火熊熊燃燒著，歡呼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。所有的人都盡情地歡呼、擁抱、跳舞……張?zhí)N鈺司令員被大家推到人群中央?！笆组L，這樣的時刻，怎能沒有詩?。俊庇腥舜舐曁嶙h說。

張?zhí)N鈺雙臂一揮：“好，那就來它一首！”他清了清嗓子，聲音洪亮地朗誦道：“光巨明，聲巨隆，無垠戈壁騰立龍。飛笑觸山崩。呼成功，歡成功，一劑量知數(shù)年功。敲響五更鐘！”

大家當然都知道，身為試驗總指揮的張愛萍副總參謀長也是一位詩人，有人提議說：“兩位首長都是軍旅詩人，此時此刻，都應(yīng)該有詩?。　睆垚燮悸犃?，也不客氣，解開衣領(lǐng)的扣子，說：“張司令員這首詞，用的是《長相思》的詞牌，那我來一首《清平樂》吧！”說著，張愛萍揮動著有力的雙臂，也充滿激情地高聲朗誦道：“東風起舞，壯志千軍鼓?？喽钒倌杲駨?fù)主，矢志英雄伏虎。霞光噴射云空，騰起萬丈長龍。春雷震驚寰宇，人間天上歡隆?！?/p>

兩位將軍豪氣干云的詩篇，把熱烈的氛圍推向高潮。張?zhí)N鈺將軍朗朗大笑著說：“好一個‘苦斗百年今復(fù)主，矢志英雄伏虎’！同志們，張副總長禮贊的‘伏虎’英雄是誰？不就是你們嗎？不就是我們英雄的中華兒女，我們偉大的新中國的人民嗎？”人群中再次爆發(fā)出熱烈的掌聲。